《驴得水》的宣传语是:“讲个笑话,你可别哭。”
整部“笑话”结束,我始终没有笑过,至多因为实在过于荒诞的剧情而发出冷笑。《驴得水》是一部不折不扣的黑色幽默笼罩下的现实主义悲剧。
电影发生的背景是一个农村学校,一个校长带着三位老师和女儿,为了改变农民的“贪、愚、弱、私”,发展农村教育而聚到了一起。为了争取到养驴的经费,学校谎称有一个叫“吕得水”的特聘教师,换取教育部的拨款。直到教育部派人来巡视,学校临时找前来修钟的铜匠冒充吕得水老师,为了掩盖真相,越来越多的谎言被编造出来,电影中的一个个角色也走向了崩溃。
影片开头的其乐融融,结尾时的分崩离析,无疑形成巨大反差。这种巨变,不是某一刻形成的天翻地覆的崩塌,而是一个又一个人的沦陷,造就了最终悲惨的结局。而每个个体悲剧形成的共同因素,也是这部电影成为悲剧的基本原因——就是“底线”的突破。
铜匠原本是个无知、淳朴的人,会认真听从校长的安排帮忙演戏,会为自己喜欢的人扯着嗓子唱民歌,但当他为了护着张一曼却被羞辱后,他“爱”和“尊严”的底线被彻底打破了,他就成了一个穿着裘皮呼来喝去让别人把张一曼头发一再剪短的人;张一曼原本是个开放、自由的人,会脚步轻快地跳舞,会不顾他人言论追求男人和性,但当她的头发被曾经信任的校长剪去时,她“美”和“自由”的底线被打破了,她成了一个疯子,最后开枪自杀;还有铁血方刚却沦为走狗的周铁男,想要发展教育最后把大家都害了的孙校长,穿着貂皮大衣拒绝别人损伤自己一点利益的裴魁山......
人性并不是多变的,但是人性是多面的。这些剧中的人物之所以瞬间换了一个人,都是因为在某一个时刻,他们一直守护的底线被无情地破坏和践踏了,他们人性的另一面就肆意迸发出来。也许他们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的底线到底是多高,也不知道自己的另一面是怎样的可怕。可是每个人都靠着这一条“底线”在生活做事、恪守规则,一旦失去了必然会造就悲剧,电影里和生活中都是如此。然而这样的变化虽然令人心寒,但无可厚非,就像孙佳佳鄙视周铁男后来的软弱时,周铁男说:“你知道子弹从脸上擦过去是什么感觉吗?”没有体验过绝望、还能有幸守住底线的人,大概是无法体会这种感觉的吧。
那么又是什么让他们底线被毁呢?是金钱和权力——这也是造成这个故事悲剧的根本原因。整个影片的大体剧情,就是围绕着谎称一头驴子是一个老师展开的,这样的谎言无非也是为了争取更多的经费。之后用更多荒唐的骗局去圆这个谎言,也是因为剧中的每个人都贪图更多的钱,不论是以什么名义。
这些人向往金钱,却惧怕权力。铜匠手握大权后用百倍的羞辱去回报张一曼,其余人没法阻止,只能听从他的命令直到张一曼的头发短到看得见头皮。“谁有枪谁就掌握了权力”,一直坚守正义的周铁男在子弹擦肩而过的时候,也放下了他的倔强,先做他们的跟班、卧薪尝胆,等到自己有了能力、有了权力再去报仇。已经被冲破底线的他即便是要继续守护这个学校、守护孙佳佳,也是想先获得那把恐吓他的枪、那份权力。
《驴得水》营造出这样一种悲剧,不像《泰坦尼克号》的结局一般,经典到每个人都会为之流泪,并且歌颂爱情歌颂真情,而是让荧幕前的观众感到深深的不适,也许不会大哭一场,但是会有发自内心的悲哀。因为这个悲剧是极具普遍性的,几乎每个人物都有身边人的原型,你也许会发现自己身上就有张一曼的影子,有时还会是裴魁山。电影中所有人都在一步步自我妥协,最终走向无可挽回的深渊,从携手进退的挚友变成残害同伴的凶手。而现实中,曾经特立独行的人,是否已抛弃了曾经的自己;曾经想改变世界的人,是否已被世界所改变?我们是否也在不断地妥协,直到有一天,底线在不知不觉中消失,也变成了电影中后半段那样的人了?
电影的最后,校长的女儿佳佳去了延安投奔她的大哥。影片这一结局可以视作这样社会下的一个希望,是一个年轻学生对信仰的追求。 |